芝蘭園,殷夫人,董夫人和徐念安站在道旁一株香氣撲鼻的桂花樹下,一邊聊天一邊看著不遠處並排走路的那對小年輕。
初見面,又在長輩的注視下一起閑逛,兩人都有些放不開。
走得遠了,覺著自己說話長輩聽不到了,余銘學就開口了:「我兄長說相看就是兩家大人坐在一起說話,我們聽著就好了。為什麼輪到你我,便成了我們說話,大人在那邊聽著?」
徐惠安忍不住一笑,道:「不知道。」
余銘學側過臉看她,見她低垂小臉,雙頰粉粉的,睫毛長長的,笑起來嘴角旁還有兩顆小梨渦。
他覺著自己臉上有些發熱,收回目光往旁邊一瞧,道:「誒,你看那裡有一隻大蜻蜓。」
徐惠安擡起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果然看到湖邊的香蒲上停著好大一隻蜻蜓。
「它怎麼這麼大?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蜻蜓。」她驚訝地說。
「這是老虎蜻蜓,還會咬人呢,我捉來給你看。」余銘學說著,就往湖邊去了。
徐惠安忙道:「你快別捉了。」
余銘學道:「沒事,我捉這玩意兒有經驗,不會被它咬到的。」
「不會被咬到也別捉了,離湖邊那麼近,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。反正這樣也看得清,何必非得捉在手上呢。」徐惠安道。
余銘學聽她這麼說,也就作罷了,重又回到路上,對徐惠安道:「你知道嗎,這老虎蜻蜓可以烤著吃。它個頭大,有肉。」
徐惠安瞪大眼睛,問道:「你吃過么?好吃么?」
余銘學靦腆點頭:「吃過的,好吃,很香。」
徐惠安又笑。她覺著很有趣,這人明明是個官宦子弟,說起這些事情來,倒像個鄉野小子。
余銘學瞧著她,突然問道:「若是我烤給你吃,你敢吃么?」
徐惠安想了想,道:「好吃就敢。」
余銘學眼睛亮了起來,忙道:「我還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呢,雖怪但美。我爹娘兄姐都不敢入口,直是暴殄天物。我給你說……」
桂花樹下,殷夫人肩上落了一層桂花,轉過頭笑著對董夫人道:「瞧,這倆小的不知在說什麼,這般起勁,都在笑呢。」
董夫人看了看一旁的徐念安,也笑:「看起來我們銘學很滿意這次相看。」
徐念安含笑頷首。
徐府,陸豐突然造訪。
徐墨秀將他迎到自己的房間,命小廝上了茶,問道:「你今日怎麼有空過來?陸老夫人身子如何了?」
「我祖母身子無礙了,只是……唉,她瞧上了你小妹,想讓你小妹做她的孫媳。」對著自己無話不談的好友,陸豐沒什麼好隱瞞的,開門就見了山。
徐墨秀為他斟茶的動作一頓,隨即繼續將茶杯放到他面前,自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。
憑心而言,他自然是希望小妹能嫁給陸豐的,不談家世,就憑陸豐這個人,把小妹交給他他也是一百個放心。
可是姐姐說的話也不無道理。
徐墨秀糾結了一瞬,擡眸看著陸豐說:「你來晚了,我姐姐已經帶著小妹去與太常寺丞余大人家的公子相看了。」
陸豐愣了下,問:「真的?」
徐墨秀失笑:「我騙你作甚?」
陸豐鬆了口氣的模樣,道:「如此我回去便好交代了。」
徐墨秀聞言佯怒:「明明只想要個交代,你還來問?若我小妹未去相看,你待如何?」
陸豐望著他道:「不瞞你說,我確曾動過娶你小妹的念頭,當時心裡想的,是你小妹能服侍我祖母,又能哄她老人家開心。轉念一想,這對你小妹委實不公平。可我祖母偏偏喜歡她,硬逼我來問,我能如何?若你小妹在家,我也只能請你為我支個招,將我祖母應付過去罷了。」
徐墨秀聽他這話,知道他原也是無心娶他小妹的,心中不免十分慶幸聽了姐姐的話。兩人便將此事揭過,聊些旁的。
「明年三月書院招收新生,你要不要提醒你姐夫好好做做準備,到時候來投文章試試看?」陸豐一邊喝茶一邊對徐墨秀道。
徐墨秀蹙眉:「可是他連童試都未過,能進么?」
陸豐道:「書院本也沒有要求必得過了童試的才能來讀書啊,不過是先生眼光高,看中的都是高才罷了。但是你別忘了,你姐夫在先生那裡,可是有旁人沒有的優勢的。」
徐墨秀知道他指的是趙桓熙長得好看這個優勢。先生愛看美人,不限男女,趙桓熙無疑是個十分優秀的「美人」,在寂園旁聽時,先生便格外優待他。
若是趙桓熙能進蒼瀾書院讀書,那自是極好的。一來蒼瀾書院讀書氛圍好,先生同窗都是個中佼佼,便於提升自己。二來么,也方便自己盯著他讀書上進。
他琢磨一陣,覺得此事有利無害,便點頭道:「我會去與他說的。至於能不能成,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。」
徐惠安與余銘學相看過後,雙方皆是滿意,徐念安備好馬車令人送徐惠安迴轉徐家,自己跟殷夫人聊了一會兒,便回慎徽院去看趙桓熙。
原本他也想跟著去看熱鬧,徐念安不準,不知他有沒有在賭氣。
趙桓熙並沒有在賭氣,他在書房認真看書呢。
徐念安很喜歡看他認真做事的模樣,那樣安靜沉穩,像個大人。
她在窗外偷偷看了一會兒,正打算離開,趙桓熙卻發現了她,歡喜道:「冬姐姐,你回來了。」
徐念安只好進去。
「相看結束了?怎麼樣?」趙桓熙雙目亮晶晶的,一臉八卦之色地瞧著徐念安。
徐念安好氣又好笑,問:「你這般關心作甚?」
趙桓熙一臉正色道:「這可關係到咱們小妹的終身,我自然關心了。瞧我娘我三姐四姐,這女子嫁人便如重新投胎一般,必須好生挑選。」
徐念安心中感動,走過去和他一起擠坐在他的椅子上,低聲道:「你放心吧,這次我可仔細打聽過了。這余家小公子在家受寵,無不良嗜好,房裡也沒通房,最與眾不同之處大約就是喜歡自己下廚研究個吃食,恰好我小妹也喜歡,想來他們婚後必能相處融洽。」
趙桓熙側著身子抱著徐念安,問:「其實我就是不理解,為什麼不把小妹許配給陸豐呢?他那麼好,跟文林又是朋友,肯定能好好待小妹的。」
「陸豐是家中獨子,沒有母親,陸侍郎官位又高,小妹嫁過去便是陸家冢婦。若她努力,或可勝任,但必定會夙興夜寐勞心勞力。嫁給余家小公子則不然,余家小公子上有父母下有兄嫂,有事旁人頂著,他們小夫妻倆只需負責經營自己的小家庭,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。陸豐很好是沒錯,但我選擇讓我小妹過得輕鬆快活。」徐念安道。
趙桓熙又將下巴擱到她肩上,看著她問道:「那當初你說要與我三年和離,是不是也是覺著與我在一起會過得夙興夜寐勞心勞力?」
徐念安點頭。
「那……後來為什麼又肯不和離了呢?」
徐念安瞥他一眼,道:「明知故問,還不是被你這頭小狐貍精給纏住了?」
趙桓熙一下瞪大眼睛,笑模笑樣地質問:「誰是小狐貍精?你說誰是小狐貍精?」恰好他正抱著徐念安呢,伸手便咯吱她。
徐念安被他咯吱得在椅子上直扭,笑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,幾乎要滑到書桌底下去。
趙桓熙看她掙扎得厲害,唯恐她磕到哪兒,忙一把抱住她。
徐念安伏在他肩頭,慢慢喘勻了氣息,正想擡手捶他,便聽他在耳邊道:「冬姐姐,只要你肯留下來,別說小狐貍精,小貓精小狗精小王八精,不計什麼,我都肯做的。」
徐念安臉一紅,原本要捶他的手就改成了攀住他的肩膀。
董夫人也是個利落之人,相看好了,回去便著手與徐家定親的一系列流程。
陸老夫人聽聞了,少不得又是一陣唉聲嘆氣,好幾天都拿埋怨的目光看著陸豐。
沒過幾天,國公府又出事了。
何夫人回去思量了幾天,按捺不住虛榮心作祟,暗地裡與五太太一通氣,一個願娶,一個願嫁,就這麼敲定了婚事。待傳到國公爺耳朵里時,何家都已經來與五房下了定了。
四太太雖然已有猜想,但猜想成真,她一下子還是受不住這個刺激,病倒了。
國公爺從四老爺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,只叫四老爺回去照顧好四太太,自己一個人在書房坐到半夜,沒去五房院里。
他不去五房院里,徐念安卻要去四房院里。不管幾房關係如何,一個府里住著,嬸嬸病倒了,侄媳婦總是要過去探望探望的。正如當初殷夫人病倒了,四房五房的人也都要來探望一樣。
四太太病倒的第二日,徐念安奉殷夫人之命,過去探望四太太。
自她嫁進來後,四太太為了拍五房馬屁沒少刁難她,如今四房被五房當面捅刀,四太太哪有臉見她?便讓趙姝彤招待她,只說自己喝了葯睡著了。
趙姝彤面對徐念安也很羞愧,屏退丫鬟後親自給她斟了杯茶,道:「堂嫂,以前是我母親糊塗,得罪你和大伯母,不敢奢求原諒,只請你回去告訴大伯母一聲,我母親以後再不會犯以前的糊塗了。」
徐念安是個恩怨分明的,對四太太她自是喜歡不起來,但四房這個堂妹一向老實本分,雖與趙姝嫻交好,卻也從不跟著她上躥下跳地作妖,她對趙姝彤觀感還不錯。
如今見她被趙姝嫻搶了未婚夫婿也不氣不怨,只一心照顧母親,對她又高看兩分,微微笑道:「堂妹不必介懷,四嬸嬸也就是心直口快了些罷了,誰還真能跟她計較呢。你也勸勸四嬸嬸,那何夫人我見過,可厲害著呢,何公子又對何夫人言聽計從,這樣的人家,嫁去做媳婦未必是好事。堂妹如此知禮懂事,福氣在後頭呢。」
趙姝彤紅了臉,羞澀地點了點頭。
徐念安回到嘉祥居,將四房的情況與殷夫人一說,殷夫人嘆氣道:「五房母女人品之低劣,真是世所罕見。這回老四家的看清了她們的真面目,以後斷不會幫著她們上躥下跳了。也好,府里能消停些。」
徐念安倒了杯香氣撲鼻的桂花茶給她,道:「倒是四房的姝彤,我瞧著挺好的,希望她能有個好姻緣吧。」
殷夫人點頭:「那孩子是四太太養大,又一直和趙姝嫻一塊處著,能忍住不作妖,心算是正的了。」
徐念安:「……」
「這回五房吃相屬實難看了,想必國公爺也失望透了吧。如不出所料,國公爺應當會為姝彤尋一門不錯的親事,以作補償。」殷夫人道。
婆媳倆正聊著呢,忽錦茵匆匆回來,對殷夫人道:「太太,不好了,定國公府裴夫人好像察覺了什麼,將三姑奶奶扣在府里了。奴婢此番前去,連人都沒見著,定國公府只說三姑奶奶病了,不便見人,就將奴婢打發回來了。」